梁凤仪也没有料到，广西的工厂就这样“起死回生”。
“去年，我们一度因为订单下滑想要关闭广西工厂，但今年以来，随着订单量的激增，工厂反而扩产了。”广东昭信集团（以下简称“昭信集团”）董事长梁凤仪说。
和她有同感的佛山企业家正在增多。距离昭信集团十余公里外，在顺德，不少企业今年卖出的壁挂炉激增达100%，由于供不应求，甚至出现一些北方地区的地方干部专门来企业总部催货的情况。同属泛家居行业，在禅城，佛山欧神诺陶瓷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欧神诺陶瓷）则迎来了“历史最佳”业绩的一年。
来自佛山制造业一线的订单“回暖”现象，暗合着近一年来佛山制造业PMI指数的走向。从去年10月开始，佛山制造业PMI指数不断上扬，已连续14个月位居荣枯线（50%）以上，今年9月以来，该指标更是连续3个月上升，不断刷新近4年来的新高。
“持续十多个月指标的上涨，佛山制造业确实在回暖。”广东省委党校教授陈鸿宇说。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轮回暖，从本质上看并非源于整体市场产能的扩容。
多家佛山企业负责人认为，这是一种旧产能淘汰后，企业通过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新技术、新业态“补”上了落后的产能。这样的“库存回补”现象，正在带动一批佛山企业的快速增长。
同时，在新订单背后，新的挑战正在形成。
“对于企业来说，挑战是常态，而新的挑战至少说明，很快又有新的需求了。”欧神诺陶瓷总裁陈家旺说。
●南方日报记者 叶洁纯 罗湛贤 见习记者 王雅铄
1 “制造业回暖，是实实在在的回暖”
不久前，佛山市经信局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11月，佛山制造业PMI指数为56.6%。
这已是佛山制造业PMI指数连续14个月企稳荣枯线以上，这一数字也再次创下2014年以来的新高——早在今年9月与10月，佛山制造业PMI指数已连续两个月，创下近4年的最高点。
2015年6月到去年2月，佛山制造业PMI指数曾经连续9个月低于荣枯线。不断上扬的数据，开始于去年10月。
从去年10月开始，作为制造业“晴雨表”的佛山制造业PMI开始企稳荣枯线以上。今年一开年，2月，佛山制造业PMI指数达到52.7%，创下2015年以来最高值，数值为近期罕有，同时高于全省、全国平均水平。这也是近3年以来，佛山制造业PMI指数首次一开年即高于荣枯线。
不仅如此，到了今年3月，佛山制造业PMI指数上升至53.2%，达到了2013年12月以来的最高值。
一季度结束后，佛山市市长朱伟在佛山经济分析会上表示，“佛山全市一季度实现开门红”，当季GDP增速达到了8.3%，这是佛山自2014年首次在一季度突破8%的增速，被誉为迎来了“最佳开局”。
此后，佛山制造业PMI指数螺旋式上升的趋势，延续至今。
指标的“反转”下，关于佛山制造业的“回暖说”多次见诸报端。而来自佛山制造业一线的信息，进一步佐证了回暖的现象。
梁凤仪对此深有同感。“去年我们一度想关闭广西工厂，但今年以来由于订单太多，不仅不关闭了，广西工厂还扩产了。”她说。
她所在的照明行业，此前一直深陷产能过剩的困境，以至于行业这几年不断讨论着“九死一生”的说法。但到了今年，梁凤仪表示，订单需求有了明显的增长。
在此前表现同样不振的出口方面，今年佛山不少龙头企业均表示，海外市场增速迅猛。
“这几年我们海外的业务增长很快，从8000万美元到1.2亿美元，到1.8亿美元，今年要超过2亿美元，那就是我们第一次出现海外的销售大于国内销售。”广东科达洁能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周鹏介绍。
“佛山制造业确实在回暖。”陈鸿宇表示，在需求传导的链条中，制造业属于后端，因此一旦回暖，便是实实在在的回暖。
2 “优胜劣汰”后的库存回补
对于这一轮“回暖”，多家佛山企业负责人认为，从供需两端来看，“蛋糕”并没有明显增大，而是产业经过结构性调整后，淘汰掉旧产能，释放出新的需求空间。
“整个陶瓷行业的产能并没有明显的扩张，但一部分企业确实出现了爆发性增长。”陈家旺认为，这得益行业在环保整治下，部分竞争力低下的企业被淘汰后，释放出新的产能空间。
能够适时“吃下”这些产能的，则是一批积极开展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企业。
“行业的需求量基本是没有大的变化，能够实现扩张的企业，基本都是经历过自然淘汰留下来的企业。”梁凤仪表示，而这样的企业往往也是不断加大技改投入，提升生产效益的企业。
欧神诺陶瓷正是这样的例子。“无论是销售增长率，还是利润，今年都是欧神诺发展最好的一年。”陈家旺说道。
在他看来，这是企业持续开展转型升级的结果。在过去几年，欧神诺不断升级产品创新、模式创新，其中以推出云商系统为代表，公司利用这一大数据平台，为客户提供免费设计方案，使得公司的客户进店率提高了3倍，同时客单价也大大提升。
这种技改的“热情”，也成为了一批佛山装备制造业企业的新增长动力。
作为佛山装备制造业后起之秀的佛山市宏石激光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宏石激光”），近年销售数据实现爆发式增长。
数据显示，2016年该公司销售量超过1500台，销售额突破5亿元，同比增长270%。今年继续保持强劲的增长势头，预计销售量超过2000台，位居国内光纤激光切割机销量之首，销售额达10亿元。
在宏石激光副总经理俞宏标看来，公司之所以在近3年实现爆发式增长，很大原因是因为抓住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传统产业技术升级的机遇。
同处于机械装备行业，广东伊之密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伊之密”）对此也深有感触。前三季度伊之密实现营收14.64亿元，同比增长43.07%。公司董事总经理甄荣辉解释，这主要受益于国内消费升级和新兴产业崛起的刺激带动。
这样的回暖态势，在经济学家、民生证券副总裁管清友看来，正是一种库存回补的现象。
管清友认为，由于“去产能”弱化中上游行业的供给，价格随成本转移至下游，而近年来地产、基建等下游行业的急剧扩张，又反过来向中游传导，出现了工业补库存周期。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产量回升是先从下游汽车、家电行业开始，随后才带动了中游机械行业，最后上游的原煤产量才企稳。”管清友分析。
3 要素成本红利消减是长远挑战
在需求回暖的定局下，依然有企业对此谨慎乐观。
从去年开始，不少佛山家电企业的壁挂炉销量激增达100%，每天一批批运往北方市场的产品货如轮转。例如广东万和新电气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和”），由于产品需求量大，甚至有北方地区的一些地方干部到其位于顺德的总部催货。
有业内人士坦言，壁挂炉产能去年才200万台，今年产能一下子飙升到400万台，整个行业都对相关环保政策预判不足，导致今年北方普遍缺货。
与其他企业不同，万和对行业的发展表露出谨慎的态度。“随着市场空间的突然增长，增加这么多产能，一些不够资质的企业大干快上，不是行业的发展常态。”万和董事长叶远璋说。
这样的疑虑源于叶远璋对当前行业爆发式增长现状的判断：一方面，目前行业内不少企业在市场上大干快上，容易导致产品良莠不齐，反而会对市场带来伤害。另一方面，如果厂家只是为了盲目追逐政府补贴，就有可能重蹈产能过剩的风险。
除了担心订单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外，随着中国制造要素成本红利的消减，订单背后的利润高低也是企业重点考量的因素。这一点对家电企业尤为敏感。今年以来，尽管家电行业的回暖迹象较为明显，但上游原材料的上涨也让企业倍感“压力山大”。
为了缓解成本压力，大部分公司都选择通过加强内部管理，想方设法去降成本。其中，智能制造则成为提质增效的有利手段。
今年2月，万和投入使用的燃气热水器的底壳生产线，配备10台6轴机器人，实现原材料冲压、碰焊、空中物料运输自动化生产，效率提升了50%。美的从2012年开始大举投入自动化改造，目前应用机器人近2200套，在工厂自动化领域的投资已高达60亿元，促使生产效率每年提升15%以上。
此外，美的、格兰仕等企业还善于实施“加减法”，对产品结构进行优化调整，将亏损、低端的产品砍掉，提升智能化、自主品牌等高附加值产品的占比。
“今年虽然我们总的销售额下降了8%左右，但是我们利润率今年提升得很快，整体的集团利润比原来要高。”杜志海说。
?记者手记
在创新中“驶入”蓝海
曾经凭着低廉要素成本等优势成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制造，如今已面临着产业红利日渐消减的挑战。
一方面，土地等各类要素资源的成本与日俱增，不断挤压传统制造业的利润空间。另一方面，不少传统产业因产能过剩，行业深陷“价格战”之中。抛开技术提升带来终端产品价格下滑的因素，“价格战”的频频上演，更加让一些传统制造业企业的利润薄如纸片。
于是，这几年关于传统产业的发展，均是一片“红海”的定调，许多人都在热议寻找新市场，打开新的产业空间，实际上讨论的正是蓝海战略。
“蓝海”是在2005年，由欧洲管理学家莫博涅等人提出的概念。莫博涅等人认为，通过提高效率和降低价格来进行竞争的市场是红海，而通过创新跨进利润丰厚的新市场，即为蓝海。
如果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角度看，蓝海意味着的正是新需求。在供给过剩的情况下，如何找寻到新需求？佛山制造业这一轮回暖背后，恰恰是新供给决定新需求的做法。
这体现在两种路径，一类是这种新供给并非是颠覆性的创造。这也是莫博涅等专家在近期对于蓝海战略提出的新看法，也就是说，这样的创新行为，它不会对原来传统市场直接带来颠覆性的影响。
比如，以昭信集团、欧神诺陶瓷等企业为代表，从本质上看，这些企业是通过加大技术投入、提升生产效率、优化客户体验等做法，对于传统行业的设计、生产、销售等全产业链进行优化，以此提供更优质的产品，以高端产能，适时“补位”低端产能遭淘汰后腾挪出的产业空间。
这样的新需求是由于产业从低端迈向高端而产生的。
另一类，则是克里斯坦森在《创新者的窘境》中提出的颠覆性创新。这是指新的技术、服务或产品从行业主流公司并不关注的领域切入，然后慢慢颠覆掉整个行业。宏石激光等企业的迅速崛起正是其中的代表。
早在2009年，宏石激光就已经自主研发出光纤激光切割设备，但直到2014年公司才实现了真正的腾飞。中间长达5年的时间内，这种激光技术正是演绎了上述的路径。
如果说因为这种技术对于行业的颠覆还在进行中，而显得不够直观。那么在佛山，另一家企业，佛山维尚家具通过大数据以及商业模式的创新，实现家具定制规模化生产，则是一个更加生动的案例。
在十多年前，维尚家具提出全屋定制以及免费设计服务时，一度遭遇许多同行的不看好。然而十多年后，维尚家具不仅一跃成为国内全屋定制家具产能第一企业，也成为了行业争相仿效的对象。
两种路径，殊途同归，演绎的都是以新供给打开新需求的佛山样本。